星期六, 8月 5

台大57醫學系東石一日遊回憶

        今天我收到朋友轉傳,由我醫學院同班同學王溢嘉的臉書在2023年8月2日0730AM所刊出的一篇【人間行腳】感慨良多的東石一日遊 文章。在徵得作者同意之下,我轉載於此與大家分享。

【人間行腳】感慨良多的東石一日遊 (轉載自王溢嘉臉書  2023-8-2 0730AM) 

       很少出席醫學系同學會的我,在2019年四月特別參加了由蔡茂堂舉辦的「東石一日遊」——從嘉義東石出發,經布袋到台南北門,涵蓋生態、人文、歷史、宗教、醫學、美食……豐富而又獨樹一幟的旅遊。

       我們這班自1975年畢業後,每年都舉辦同學會(多為聚餐),但我好像只參加過三、四次;兼以學生時代跟同學見面的機會也不多,有些同學是在此次同行才「相逢始敢相認」。但在喧鬧歡笑聲中,很快就剝落歲月所積累的厚繭,重新展現學生時代的神色與心情。

  大夥兒先搭高鐵到嘉義,再坐兩部遊覽車(含家眷)前往此行的第一站——鰲鼓濕地森林園區。

     這個地方原本不是濕地,而是1960年代,台糖公司在這裡圍堤造陸,完成約1,000公頃的海埔新生地,想種甘蔗。但在1970年代,西部沿海地帶開始地層下陷,有300公頃低於海平面,土地也隨之鹽化,無法再作農業用途,但卻成為候鳥重要的棲息地,經過整頓開發後,才成為今天的鰲鼓濕地森林園區。

  這個濕地跟台灣其他地區的溼地其實差不多,長長的木棧道蜿蜒於一大片一大片紅樹林中,溼地裡棲息著各種動植物。所不同的是這是想要「勝天」的人類圍堤造陸,最後不得不將暫時奪來的土地又歸還給自然的一個值得反省的實例。

  逛完了鰲鼓溼地,我們轉而到茂堂兄服務(擔任牧師)過的東石教會。對台大醫學系畢業生存有錯誤刻版印象的人,我恐怕先要簡單介紹一下我們這位同學:

  茂堂兄彰化人,出身貧困,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他是我們班上第一名畢業的,但卻選擇當精神科醫師。在台大受完住院醫師訓練後,又選擇到沒有人願意去的恆春基督教醫院服務。

  後來他到美國攻讀神學,獲得博士學位,2005年回到台灣,在台北和平教會擔任牧師,以虔誠、博學、風趣而深受教友歡迎與敬重,也經常到各地佈道演講。

  2015年,65歲的他自和平教會退休後,知道偏鄉東石教會需要牧師支援,他立刻義不容辭地投入服務鄉下教會和信徒的事工,直到接任的牧師前來。因為他熟悉這裡,我們也因此而能有今天的東石一日遊。

  我妻子在中時晚報副刊工作時,茂堂兄還在恆春基督教醫院服務,我們曾特地到恆春去採訪他。那裡雖然名為「醫院」,卻更像個診所,而且只有他一位醫師。當晚和他們夫妻在老舊的院長宿舍簡單用餐的情景猶歷歷在目,在那個燜熱的南台灣夜晚搭車北返時,我心中一直有股難以言說的惆悵。

  但今天,看著他依然笑容滿面、真摯誠懇地為我們介紹東石教會的種種,我真為他感到高興、欽佩、與有榮焉。(最近一次看到他,是在台大畢業五十年的餐會上,他說他目前在嘉義的太保教會服務 [我們退休後,在嘉義太保落腳居住],如今是個流浪牧師或者說自由牧者,哪裡需要他,他就到那裡去。能夠做自己真正想做、自覺有意義的工作,不就是最幸福的人生嗎?)

  離開東石教會,穿過牡蠣殼堆積如山的街巷,我們又坐上遊覽車,來到東石漁人碼頭,轉搭觀光漁船前往外傘頂洲。上船沒多久,就在船上享用海鮮風味餐,餐後欣賞窗外時遠時近的漁民養殖的蚵架,奇特而壯觀,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外傘頂洲是台灣沿海最大的沙洲,因為受到海流、波浪及東北季風影響,每年會往西南方向漂移6070公尺,故有「移動的國土」之稱,但面積正逐漸縮小中。

        抵達外傘頂沙洲後,大夥兒脫鞋下船,赤腳到沙洲上漫步。看著昔日年少而如今已紛紛變老的同學(有的還帶著孫子),在這片奇異的國土上戲水、挖蛤蠣,在滄海桑田中更有如夢似幻的感覺。

  離開外傘頂洲後,轉往布袋的高跟鞋教堂。以前雖然自行來過,但這次和同學一起來,特別是和葉金川在高跟鞋前合影,更值得留念。聽說那巨大的玻璃高跟鞋象徵「每個小女孩都曾夢想有雙漂亮的高跟鞋,伴著自己走出美麗優雅的人生。」

  金川兄是大龍峒的台北人,大二時想獨立生活而搬來和我們住同一棟宿舍,當家教養活自己。我們經常一起打橋牌,有一次和他聊天時,彼此談起為什麼來讀台大醫學系?記得當時兩人都說是「想要改善家人生活」,也算是「有志一同」。

  但畢業後,他卻去念公共衛生研究所,後來做醫療行政工作,當過台北市衛生局長、衛生署長,在SARS肆虐期間,還成為不顧自身安危的抗煞英雄。

  人是會變的,只要我們能戰勝自己,又何必刻意隱瞞、否認自己曾經有過「庸俗的理想」?

  然後,我們來到北門的台灣烏腳病文化紀念園區,它是由當年王金河醫師的「金河診所」整建而成。學生時代,在公共衛生的課堂上,聽陳拱北教授講述嘉南沿海地區的居民因長期飲用不潔(含砷?)的深井水,導致下肢末梢動脈慢性閉塞而發黑、潰爛,疼痛難忍,有的會自然脫落,但多數必須截肢,村民肢體不全、痛苦難當的悲慘照片讓人不忍卒睹(有三分之一的病人因太過痛苦而選擇自殺)。

  畢業於東京醫科大學的王金河,回到故鄉北門開業,面對日漸增多的烏腳病患,本身也是教徒的他和基督教芥菜種會合作,於原先的診所另闢「憐憫之門」免費診療室,不只免費治療患者,還為過世者料理後事。王金河可說是把他一生的黃金歲月都奉獻給家鄉的烏腳病人,因而被尊稱為「台灣烏腳病之父」及「北門的聖誕老人」,並獲得第七屆醫療奉獻獎。

  還好,在自來水普及後,烏腳病在嘉南地區基本上已經消失。不過在紀念館裡聽葉金川和王金河的家屬講述他的生平事蹟,仍讓親臨現場的我不勝唏噓。

  走出紀念館,又和盧玉強拿著剛買的紀念集在門口高興地搭肩合照。記得在學生時代,我跟玉強兄並不熟,只知道他是僑生。

       會再度結緣是因為多年前高雄榮總神經內科的林清煌醫師邀我去演講,他特別提到他的老師盧玉強是我台大的同學,見了面聽他特殊的口音才又想起學生時代的一些點滴,老同學別來無恙,讓人格外驚喜與珍惜,也謝謝他為我在演講前做了引言。

  記得我當時對高榮醫師講的題目是「毋忘舊時盟:醫療蛇杖下的許諾」,醫師這個行業很特別,在入行前必須先宣誓,因為醫師是逾越了人生的某些範疇,而必須為此付出許諾的人。但我在宣過誓後不久卻一走了之,讓我覺得欠醫學一屁股債,而在普及醫學知識的《健康世界》當總編輯來償還我欠醫學的債。

  事隔多年,本以為已經一了百了,但今天和還在醫學崗位上工作的同學重逢同遊,特別是來到為烏腳病人無私奉獻的王金河紀念館,才知道那個醫學債務也許還清了,但心中還是覺得對當年敞開身體和心靈,供我學習的病人和死者有所虧欠。

  接下來,茂堂兄又安排我們到不遠處的水晶教堂和井仔腳瓦盤鹽田參觀。水晶教堂應是拍婚紗照的熱門景點,老人看了只能會心一笑。

  倒是井仔腳瓦盤鹽田非常特殊,放眼望去,可見無數的狹長木質步道(鹽民通路)將曬鹽的大結晶池區隔成一塊塊長方形的小結晶池(共九十八格),每格小結晶池中央有一個白色的圓錐型小丘,那是由鹽民耙出的潔白細緻的鹽顆粒堆積而成;旁邊則是依然含鹽的海水。

  我們抵達時已接近黃昏.開始泛紅的夕陽照在那一格一格的結晶池上,顯得非常迷離好看。可惜天上沒有晚霞,否則會更加動人。

  這個井仔腳瓦盤鹽田是北門的第一座鹽田,也是現存最古老的瓦盤鹽田遺址。瓦盤鹽田有別於一般的土盤鹽田,它是用厚約6公厘的紅瓦缸片,如馬賽克般鋪底而成,不僅美觀,而且曬出來的鹽也潔白細緻。

  雖然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但因成本較高而且費時,在將海水引入大蒸發池、小蒸發池,等到鹽鹹度達26.5度,再引入結晶池曝曬結晶成鹽,前後要23-27天。所以這個鹽田在2000年時其實已經停產荒廢,直到2012年被認為是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才又開始鹽田復育,而成為嘉南地區熱門的觀光景點。

  讓人悲痛的烏腳病消失了,而讓人懷念的瓦盤鹽田又回來了,這對北門人和所有人來說,都是值得肯定與慶賀的好事。

  我們在井仔腳瓦盤鹽田流連到日落,才到附近的鹽鄉民宿餐廳享用豐盛的晚餐,然後互道珍重,搭高鐵回台北或高雄。

  畢業四十多年,這是我(和妻子)第一次參加醫學系同學會的旅遊,不僅美好,而且珍貴。感謝茂堂兄的慧心與熱心安排,但大概也只有他才能規劃出這麼豐富、知性與感性兼具、適合同學們而又讓人感慨良多的旅遊行程。

 

 

鰲鼓濕地森林園區大門的鷹揚

 

 

鰲鼓濕地森林園區全體合照

 

 

木棧步道走入茂密的紅樹林

 

 

東石基督教會外貌

 

當我們同在一起

 

蚵鄉東石到處都可以看見堆積如山的蚵殼


 

到達東石漁港準備搭乘阿水船長的觀光竹筏前往參觀外傘頂洲

 

 


在海面迎風飄動的蚵架


在外傘頂洲沙灘挖蛤蠣


外傘頂洲沙灘漫步話家常

王溢嘉夫婦伉儷情深沙灘留影



葉金川與王溢嘉在高跟鞋教堂前合影


北門台灣烏腳病文化紀念園區



王金河醫師女兒分享父親的生命故事



王溢嘉在王金河醫師故居前留影


盧玉強與王溢嘉購買王金河紀念集在金河診所前合影


美輪美奐的水上水晶教堂


北門井仔腳瓦盤鹽井映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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